小作家专栏葛明卓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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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作家专栏

葛明卓：诚

阿诚做梦了，梦里是年末的黄昏，他站在幽蓝的天幕下，天空实是渐变的，从他头顶上的幽蓝渐变到远方的绯红——是黄昏的颜色。

地上的砖似经过雨水的冲刷，亦或是因为没有尘土的关系，明净，似乎能映出人影。道路两旁，是看不清名字的店铺，街上挂着灯笼，在夜幕降临时逐个亮起，灯火辉映着，与店铺边上挂着的彩灯，挂牌儿映在一起，为晚霞添了抹红意。

身边的人很多，似笑似言，阿诚能清晰的听见他们的话语……可又恍恍似乎听不见了，迷迷茫茫的归于寂静——梦醒了。

清晨清浅的光拂散了昨夜的旧梦，他又落回了那个只有他一人的静室中，空空荡荡，言无回响。起身，清晨的精神头不错。阿诚瞥了眼墙上的钟，已是十点五十分，起身，他在洗手间的镜子上望见了自己，一个肤色偏黑，五观无奇无任何特别之处的阿诚……不过，他那眼窝下因长期熬夜而形成的黑眼圈儿算是有些特别，那双眼中，没有任何梦想与希望的影子……阿诚转身披袄，出了家门。

从破旧的楼道口出门，外面的天气也算晴好，唯有阳光亮得晃眼，阿诚转出巷口，望见了不远处的饭馆。说是饭馆，不过是几张小桌，外加极简的“厨房”。老板穿着被油渍粘的几乎辨不出颜色的围裙，在店口的大锅里炸着油条，锅沿有黑色的油污，小桌大都空着，唯有几个民工打扮的人围坐在一张桌上谈天说地。老板熬着粉汤，边上置着饭馆极其常见的烤肠烤箱，几个泛着油光的烤肠在烤箱里翻转着。

阿诚转步，停在老板面前，迟疑道:“来一碗粉汤”。老板静了数秒，问道:“要不要油条?”

“就一碗粉汤......”

阿诚将手伸进衣袋，从老旧的手机后抽出发皱的纸币，终是没好意思拿出那款式古旧的手机，将钱交给老板。

老板收了钱，却像是个健谈的性子，边收拾着上一位客人未收的碗碟，边嘟囔着:“现在用现金付钱的人，是越发少喽!小伙子，一碗粉汤够吗?”

阿城的手在衣袋里摸着自己款式古旧而网速极慢的手机，在听到老板的话后，心中渐渐衍变成了百转千回的猜测:老板莫不是觉得他穷，付不起钱?虽然他确实付不起更多的钱，但决不能让别人小瞧了他才是!

阿诚摸着衣袋中的手机道:“手机落在家里了，所以付的现金。”声音出口，阿城方才意识到自己嘶哑的嗓音，但话却是四平八稳的出口，没有丝毫说谎的窘迫。老板点点头，手里拿着擦桌的布子含笑地走向那“厨房”。

食罢不知是早饭抑或午饭的粉汤，阿诚行在街上，正午的日光慵懒，墙角无风处，有一个晒太阳的老妇人闭目而坐，粉红色的布垫上，穿着半旧的黑裤，大红花布的夹袄似乎有着一股年末盼春的年味儿。阿诚看着那老妇的面容，布满褶皱的脸上是无奇的鼻与历经岁月而显得发暗的唇。老妇的双目因为阳光的温暖与舒适而微眯。纵是如此，也依稀能透过脸型遥望出老妇年轻时的模样，望着老妇，阿诚静默间忽然想起了从前，想起了幼时一位故人。

阿诚对幼时的回忆不多，且大都模糊，那时，阿诚住在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大院里有不少人家，也有不少孩童，但大院的墙角却阻断了天幕，将天幕切的四四方方。在大院里的诸多大人中，只有一位，与阿诚来往聊天较多，那是个喜欢养花的妇人，并无儿女，便尤其喜欢和阿诚那般年纪的小孩子说话。

有一夏日，许是阿诚的母亲带他去妇人家做客?抑或别的什么记不大清了，只记得他跟在母亲身后，进了一个养了许多花草的家中。

母亲与妇人聊着，阿诚便环顾四周，直走到一花盆前面，盆中，有碧绿的花叶，叶间衬着浅粉的花瓣，阿诚顿觉新奇，便伸了手，向一片粉嫩的花瓣摸去……

寂静，无声，没人觉得此刻有什么不妥——除却阿诚。

阿诚手里有一朵粉嫩美艳的花，花犹盛开，但却已开至花生命的尽头。阿诚把花摘了下来，他原本没有想摘花的心思，只单单觉得好看，伸手轻拽花梗，却是将一整朵拿在了手中。

“隔壁的张姨，是个极爱花的女子，前几日新搬过来的，是我们的新邻居，母亲前几日的话回荡在阿诚耳边。可现在，他却将那被喜爱的花摘了下来……”

阿诚心中，忽没来由的惊慌，他看着旁边与母亲一同闲谈的张姨，呆立了一阵。

“阿诚，回家了。”母亲唤着。

阿诚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他小跑到妇人面前，伸开手，露出掌中的花:“张姨，对不起……”阿诚心头悔歉交加，年幼的他不知这花究竟在妇人心中，占何等分量，他只知，这是张姨心爱之物。妇人却是笑了，轻拍了拍阿诚的头，向母亲说:“这孩子，是叫阿诚吧，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自此以后，阿诚便常来妇人院子看花，妇人曾问过他:“长大以后，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老师……”

老师——这是阿诚当初的答案，他依稀能忆起，当时妇人眼中的赞许与期待。记忆中妇人的眉眼与现实相重合，变成了墙边老妇人睁开的双眼，老妇人望着阿诚，似是在回想这个看了自己许久的年轻人，良久道:“阿诚……?”阿诚愣怔着，像是回应，又似喃喃:“张姨……”老妇人的眼中，便绽出几许激动之色，抑或是久别再遇故人的喜悦。“阿诚长大了……当年，自你上中学时，就搬到了别处，现在都是大学生喽。”

“现在一定当上老师了吧?”

“当……当上了……”

阿诚转过头，不愿再看老妇人的双眼，不愿再注意那眼中的赞许与期待，仿佛忽然心中有一个声音道:“这孩子，是叫啊诚吧?真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诚实……

阿诚忽然猛一睁眼，双目大睁，梦中的情景尽数消散——原来所谓梦醒，早餐，再遇张姨不过是依然在梦中罢了。

阿诚披衣出门，他站在幽蓝的天幕下，天空，实是渐变的，从他头顶的幽蓝渐变到远方的绯红——是黄昏的颜色。

他竟一觉睡到了黄昏，阿诚心底惊觉，阿诚努力拾起回忆中还未消散的梦的碎片，回忆起昨夜梦的开端，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

阿诚走在街上，仰头望天，回味着梦中的情形。扪心自问，现实中的他，似乎常常说谎，当别人问起他时，他会因惧怕自己被“瞧不起”而说谎，也会因惧怕别人的嘲讽而说谎，会因希望得到不属于自己的夸赞而说谎……

究竟是从高考落榜，大学梦破灭时开始变得如此?还是因为工作一直不顺利，事业梦破灭开始学会说谎?阿诚记不清了。他只觉得，没有梦想，没有希望的阿诚令他自卑，令他胆怯，他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一个他谎言中所描述的那样一个与他不同的鲜活的阿诚，有时，他希望谎言变成现实，有时他又自责于虚幻的想法与圆不完的谎言……

阿诚纠结着，在年末的黄昏里走上街道，地上的砖似经过雨水的冲刷，亦或是因为没有尘土的关系，明净无尘，似能映得出人影，道路两旁，是看得清名字的店铺，有制衣店，有蛋糕坊，有挂着闪闪彩灯“烟酒”字样的店铺，店铺的二层，是重新装修的屋檐，连接在一起，在黄昏中看不大清晰，倒似古城的屋檐，道路两侧挂着的灯笼，亮起，与彩灯字牌相交，成了一副灯火辉映之像。

天幕渐变，华灯初上，路旁三三两两的停着自行车，身边的人很多，似笑似言，阿诚似不大能清晰听见他们的话语，可又恍恍听得清晰了……

有孩童闹着要吃糖葫芦的稚声……

有商量着储备年货的夫妻语声……

有老人感叹新春与儿女闲话的哑声……

千言万语话新年，终是年末的旧梦重演，梦境与现实，真诚与谎言，交织在一起……

年2月于包头·子衿书院

葛明卓：小作家班第一期学生。13岁，七年级，喜欢读书，写作，音乐，朗诵。有文章发表于《中国校园文学》《内蒙古晨报》《中国小记者精品集》等，曾在全国征文大赛中荣获一等奖，出版有散文集《时光微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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