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隐娘从流氓到大亨,他有自己的面相
2023/5/16 来源:不详全国治白癜风最好医院 https://jbk.familydoctor.com.cn/bjbdfyy/
年5月,侯孝贤凭借《刺客聂隐娘》获得第68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在戛纳首场放映时,侯孝贤人还没到,台湾评论家闻天祥看完后激动地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聂隐娘就是你,你拍的就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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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侯孝贤在广东省梅县出生,小名叫“阿哈”。年随父母来到台湾。那时父亲的老同学李荟要来台中当市长,邀请阿哈的父亲当他的主任秘书。
父亲答应了。本来以为在台湾干过几年就可以回去大陆,但是年国民党政府撤退到台湾,回不去了,就一直留在台湾。
在台湾父亲一个月的薪水是六百二十块要养八个人——祖母,哥哥和姐姐还有两个弟弟。生活自然是辛苦,不过妈妈很会衡量生计,就想了一招儿,报户口时就给阿哈多报一岁。因为在当时,多报一岁,可以早一点领到粮食。
父亲是个文人,正直受人尊敬,在当地很有名望。不幸的是他得了肺结核,又怕传染给自己的孩子,于是每天下班就坐在桌前看书,总也不和孩子说话,又要时不时地去住院疗养。
少年的阿哈喝酒打架,撒了欢儿的疯野很讨人嫌,在大人眼里就是个小流氓。而孩子挺喜欢他,因为他讲义气老是帮人打架。
有同学受了欺负来找他诉苦,“报你的名没用,还是被打”,得亲自出面找到那些人,把他们打服,能打仗义让他在孩子中的很有地位。
后来,阿哈做大发了,把陆军士官俱乐部砸了,被抓进了监狱。这种不光彩的经历,却让他在孩子中更受尊重了。
孩子的江湖就是在亮拳头对打中成就的,这无形中养成了他的领导能力。后来他做电影导演在拍片时,经常遇到有人刁难的难堪的场面,双方对峙中,侯孝贤就一句“到外面去”,如同石缝里蹦出来的孙猴子亮出金箍棒来了事。
一直打到侯孝贤导演的第一部片子。那个制片人跟摄影助理打起来了,在现场追着摄助打,侯孝贤看着手痒就不自觉地跑起来,跟着要去打,跑了一半,一想不行:我今天开始当导演了,得注意形象。
青年人打架是血气方刚,你想想两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街边打架是什么样的场面?
有一天侯孝贤拍完戏,深夜坐计程车回家。结果在车上和跟他年纪相仿的司机聊起了政治,两个人话不投机激烈争辩,最后居然把车停在路边厮打起来。打完以后呢?俩人没事一样各自整了整衣服上车,继续往前开。工作人员私下闲聊起他们的侯导都笑歪了嘴。
一言不和就开打,在雄性的世界也是一种有效的解决事情的方式。简单直接、爆冲管用。在双方没法谈拢的时候用拳头轻而易举就分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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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岁时,父亲去世了。全家生活的艰难让妈妈终日满面愁容。应该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亲的去世没有让阿哈懂事,反而处处惹事给妈妈添堵。
姐姐常说,“阿哈运气好。”虽然不爱学习而成绩又不错。捣蛋又点子多的他就用考试给别人抄题换取钱,然后跑到包子铺买肉包子吃,吃完咂吧咂吧嘴儿,“太好吃了。”
“抄题事件”屡次被老师逮住受到处罚,没用,毕竟肉包子的好滋味对常常感到讥饿的孩子来说诱惑力真的太大了。
离阿哈家不太远的地方有个当铺。他隔三差五偷爸爸的西服、派克笔、手表去当铺,换来的钱买来口腹之欲。被妈妈知道后在厨房随手抄起一把刀丟了过去,刀碰到了他的小腿又掉在了地上,顺带着还有被割掉了一块肉——白白的。
这可吓坏了一直宝贝他的祖母。祖母心疼的把他搂在怀里一遍遍叫着他,“阿哈,阿哈…”接着就不停地数落妈妈的不是,并威胁再打就要带阿哈回大陆生活。因为祖母听算命的说“阿哈”长大会当大官,怕妈妈把孩子打死了。
阿哈没有被打死,却坏到了一个程度。妈妈住院医疗,阿哈偷了家里的生活费去赌博。赌红了眼,他又偷哥哥的存折去赌,闹得很凶。妈妈知道后躺在床上凛冽的看了他一眼,再没有力气把菜刀丟过去了。
16岁时妈妈死了。阿哈在妈妈的丧礼上哭了。哥哥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光就是不相信他会哭,因为阿哈那时在人眼里就是个流氓。妈妈不在了,平日所依仗的背景都瞬间坍塌了。生活狠厉,阿哈被命运边缘化了。
一场灾难或变故,常常意味着一种结束,也意味着另一种开始。
在妈妈遗物中阿哈看到了一个借据。欠债还钱,没什么好说的,凭着自己是个混混阿哈骑了摩托车去找人要钱。进去一看,对方比自己家还穷,就有一个行军床。阿哈没吱声转身回家跟哥哥说,“不要了。”后来,哥哥给对方写了一封信商量好让他以后有了钱再还。
谁能想到一个又赌又打、作的人见人嫌弃的流氓,却不给比自己弱的人一点儿挫折。冷面不冷血,这是阿哈心底的柔软。就像《刺客聂隐娘》中舒淇面对熟睡的幼儿不忍杀其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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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的青春里总有一些令人心动的美好,不管是地痞流氓还是小偷大盗都有恋爱的权利,而恋爱是能改变一个人的。
高中时,侯孝贤在追一个女孩子。他每天在火车站等她放学,从火车站一路跟,跟了很多很多次,也不讲话。后来他给女孩一张纸条,女孩说:“等你考上大学再说”。
像他这种玩法是没法考上大学的,考不上大学就去当兵。那一刻,侯孝贤自己就非常自觉地转变了,烧了手里所有的当票,干脆利落地切断了过去。
服役期间,侯孝贤开始考虑接下来做什么。他看了一部英国片《十字路口》(UptheJunction)。被这部片子感动的他决定,要花十年的时间进入电影行业。退伍后的第一件事他考取了艺专。
年导演李行拍《心有千千结》时,26岁的侯孝贤当场记,从此开始了电影生涯。
侯孝贤从做场记开始,做过编剧、副导演慢慢地积累。年,他拍摄了凤飞飞主演的处女作《就是溜溜的她》,好运气爆了,一开始就非常卖坐。
年侯孝贤遇到了《小毕的故事》的作者朱天文。那时年纪不大的朱天文,想着稿费能多谈点儿是一点儿,在家人的指点下把自己装扮的很成熟。那知一见面,侯孝贤就咧开嘴笑了,带点儿草莽气,让紧张的朱天文松了下来。他们的遇见就像夏天来了,春天让开一样,侯孝贤的事业进入了夏天模式,他们开始了以后几十年的合作。
到了80年代末90年代初,台湾电影产业开始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解严和蒋王朝的结束,给社会带来一种新的气息。
年,《悲情城市》成为第一部获得威尼斯影展金狮奖的台湾电影,同时还意外的卖座。与接下来的《戏梦人生》与《好男好女》是台湾的三部曲,奠定了侯孝贤的电影大师地位。朱天文成了侯孝贤的御用编剧,合作至今。
如同有人喜欢生猛海鲜,有人偏爱飞禽走兽。各喜各爱,滋味自己品尝定义。
从年到年,《悲情城市》、《戏梦人生》、《好男好女》等一系列电影荣获威尼斯金狮奖,国内的票房破了很多的纪录,而且引起社会上很多轰动。
经历有别,视觉不同,感受就不一样。看懂了的就毫不吝啬的赞美,看不懂的就骂“侯孝贤背对着观众,眼里不装观众。”有人批评这儿,有人批评那儿,风起青萍。
爱说啥说啥,那是别人的闲事。侯孝贤理都不理也不看评论。被人问起就瞪着眼说句:“关我屁事啊!”“没想”“直觉是这样子”。
遵从自己的直觉,从拍《风柜来的人》开始,他就一直就被指责背对观众,任性地拍自己对人世的感受,从来没有变过,也是《风柜来的人》亏钱亏得掉了底儿。
一部电影亏钱的事是常有发生的,投资人没有看到效益,不愿再出钱投资,他就去再找,直到找到下一部愿意投资的老板。侯孝贤相信总有慧眼识得英雄。
自古好事多磨难,就像是上帝化妆的祝福。而苦难从来不是目的,要在磨难中把自身的腰板挺直。被生活欺负了反手就又有能力和生活握手言和的人就是英雄,而英雄从来不问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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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就在城隍庙混江湖的侯孝贤很怀念“黑社会”那个雄性的世界,比较浪漫,直接。他说:“男人嘛就要像个男人。”对自己在城隍庙那个地方,没有做到最顶,没有做到那个地方流氓的头,很遗憾。
熟悉他的人都说,侯孝贤要是不当导演,八成会是个流氓头子。
流氓本没什么可炫耀的,值得一提的是流氓有追求,而且还做到了不一般。野蛮的成长又有素养护身,这说的就是侯孝贤。脾气爆,但节制又体贴演员。
台湾布袋戏的传奇人物李天禄,跟侯孝贤是忘年交。他孙子有时跟侯孝贤拍片,他要孙子看到侯孝贤在抓头的时候,要躲远一点。
虽然侯孝贤会有情绪发泄,但不会往演员的身上发。他说,“演员是宝贝,不能骂,骂崩溃了,就没法继续演了。”
拍片期间他每天都会比他人早一点到现场,用清洁工具把现场擦得干干净净,弄成家的感觉就不会干扰演员工作,让他的宝贝演员要在家里呈现出自然真实的状态。
为了要那个真实感,侯孝贤感觉演员做不到的时候,就用非演员。
譬如需要医生,他就用当地的医生,还找当地的一个护士,要他们在外面等着,拍时就直接进屋来,不必演。在他看来人所从事的职业相关的东西,会有一种累积,只有专业的人才有,他们一来就“标准动作,很精准的。”
演员钟镇涛在自传《麦当劳道》里回忆:他较爱捕捉临场感觉和气氛,要求演员发挥写实逼真一面,而不是单靠演技,所以到后期,他拍戏选角,农夫角色就真的找一个农夫来演,邮差也真的找邮差。
那时,侯孝贤的儿子可能是最小的演员了,也被自己的爹抱来利用。孩子刚出生需要不停地哭,他告诉演员掐儿子的屁股就哭了。因为是导演的儿子,谁敢掐?几次拍不成,侯孝贤不自觉气得一捶,骨头裂了,受伤了。第二天,演职人员见侯导包着手出现在现场,谁也不敢上前问,转身偷着抿嘴儿笑。
电影就是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事方式。电影又是生活,是由一段故事连接着另一段故事来讲述。每一段故事中的“好男好女”身上都有时代抹不去的印迹,而他们的处境和挣扎都有动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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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是在香港认识侯孝贤的。
“第一次看见孝贤是小个子,直细的头发扇在头上,眼睛亮,有血丝,精力透支又随时有精力。很温和,又能镇得住场面”。
阿城形容他就像四川民间的袍哥,“一出面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摆平了。”
后来候孝贤提到想拍《孩子王》,他高兴极了,没缘份的是被陈凯歌抢先下手了。
虽然是惊鸿一瞥,缘份没断。
后来候孝贤托人给在北京的阿城带来一盒牛肉乾,被儿子拿了几大块瓜分给小朋友,不够又回来要。阿城不高兴了,让顶着一脑门子不痛快的儿子去告诉小朋友,“爸爸喜欢吃,不给了”。
大师的对面还是大师,唯有尊敬,惺惺相惜。这或许是候孝贤和阿城相近的原因。
年,阿城参与了《刺客聂隐娘》的编剧。这个故事是侯孝贤上大学时候看的,在他心中存了几十年,拍了七八年,道具非常讲究。年,《刺客聂隐娘》获得第68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这一刻,万物美好,侯孝贤站在了世界的中央。
这部片既是一段故事,也是一首诗。有侠士的慈悲,有山水画的唯美,又有西风瘦马的古道苍凉,一场刺杀在美仑美奂的风景里上演。在慢慢的时光里,寥寥的几句台词,“汝今剑术已成,唯不能斩断人伦之情。”细细的品,每一句都说人生。
“每一个人物都有他们的身不由己,是时代的氛围和意志所笼罩的,他们的善念都很微弱。”让人离不开的,频频回头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情绪。聂隐娘是,侯孝贤也是。
每个人面对这世界都有自己的面相。在生活狠厉面前怎么自处、怎么面对他人。活着,就怕不知这大把的时间怎么耗费掉。从最初的找奶,到最后的找死,这中间就要找到同类把时间浪费在美好的事情上。
岁月静好:把生活惹的祸,解成一段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