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与阿城会描写吃的北京作家才是真正
2024/9/13 来源:不详我在酒桌子上听到远道而来的他乡友人对北京人最精确、最形象、最朴实的描述便是:会吃,会喝,会聊。一个对吃喝没研究,说话时也掰不开嘴的北京人,也许就不能算是一个特别典型的北京人。而一个不能把吃这个行为描述的趣味横生的作家,可能也不是一个典型的北京作家。作为北京这片土地上孕育出来的作家,他们大部分人都对生活有着极为细致的观察,无论其作品是在讨论怎样一种严肃的话题,隐含着怎样一种深度,他们都不会忽略对生活细节的捕捉。作家当中能把“吃”形容好的人,那都是热爱生活的人,他们往往能极为生动和极为形象的再现某人吃饭时的动作和思想活动。而往往越是文字相对口语化的作家,越能够把这些描述营造出一种逼真的画面感。例如王朔在《我是你爸爸》当中的一段父子吃饭时的描写,他不放过任何可以让自己对细节还原的机会,对于不善于观察细节的人,对吃饭的描述就是端起碗来扒拉,撂下碗来擦嘴,或者直接甩一个四字词汇“狼吞虎咽”,一句话就完事了,这不是简练,而是眼中缺少细节。真正的描述不会进行总结,而是进行拆分,让文字立体化,把“狼吞虎咽”更加形象的描绘出来。马锐把报纸一合,啦地拍在桌上,率先噔噔走向屋外的小厨房。父子俩相对而坐吃着简单的晚饭。整个房间响彻着吞吸面条的呼噜声,这响声大都来自马林生口中。他大口,毫无顾忌地把成批的面条吸进嘴里,吃得十分尽兴,摇头摆尾边吃边喀嚓喀嚓咬着大蒜。马锐笔直端正地坐着,用筷子把面条缠成一卷放入口中,像个女孩子似的小口嚼着,每当父亲发出咆哮之声他便投去一瞥,似乎在示范着面条的正确吃法。马林生察觉到儿子的目光,略微收敛了一点,一会儿,又情不自禁了。“几点了?”马林生脸红脖子粗趴在碗上,瞪着一双大眼口齿不清地问。被他含在嘴里的一排面条像京剧老生的髯口悬挂至碗里。马锐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回答:七点过五分。当我们看到王朔用这样的语言去形容一个吃饭时的场景,文字之精妙,比喻之贴切令人拍案叫绝。马未都曾经说过,王朔这个人所有的小说必有出处,他不是一个靠想象力见长的作家,他像是一台摄像机,能够将自己看到的画面,听到的声音,高度逼真的还原,代入感极强,让你仿佛身临其境。另一篇文章《回忆梁左》中,王朔对老朋友也有过类似的描述,曾收录在《笑忘书》当中。梁左好吃,鸡汤翅、砂锅鱼头、炖老母鸡是他的最爱。没人请就自己掏钱“做个小东”。遇到这几样东西,他都要吃两轮,先跟大家吃一气,待大家放下筷子,他就叫毛巾,摘眼镜擦汗,让服务员添汤、端到他跟前来,仔细拣着、一根骨头不落搁嘴里过一遍,然后灌汤。他在平谷插过队,经常形容什么叫素、寡、肚子饱了嘴没饱。平谷是“京东肉饼”的发源地,那也是他念念不忘一说起来就垂涎三尺的美食。后来英达说,看来梁左是对的,吃什么都该点双份儿。还有一段是来自阿城,过去常有人说,北京这块地方,每隔五十年就得有个人成精,而这位就是成精的那一个。连王朔都说过,如果让每个人都追星,那我就追阿城,听阿城讲故事,有意思,看阿城的文字,更是一种享受,趣味十足。在《棋王》当中就有过如此精彩的一段描写。我看他对吃很感兴趣,就注意他吃的时候。列车上给我们这几节知青车厢送饭时,他若心思不在下棋上,就稍稍有些不安。听见前面大家拿吃时铝盒的碰撞声,他常常闭上眼,嘴巴紧紧收着,倒好像有些恶心。拿到饭后,马上就开始吃,吃得很快,喉节一缩一缩的,脸上绷满了筋。常常突然停下来,很小心地将嘴边或下巴上的饭粒儿和汤水油花儿用整个儿食指抹进嘴里。若饭粒儿落在衣服上,就马上一按,拈进嘴里。若一个没按住,饭粒儿由衣服上掉下地,他也立刻双脚不再移动,转了上身找。这时候他若碰上我的目光,就放慢速度。吃完以后,他把两只筷子吮净,拿水把饭盒冲满,先将上面一层油花吸净,然后就带着安全到达彼岸的神色小口小口的呷。阿城的写作风格从某种程度上讲,对老舍有着一定的继承,他的语言简练,朴实,没有那些风花雪月,也没有那种刻意修饰的华丽辞藻,且生僻词汇也很少被他运用,只是将普通口语化的文字落在纸上,它便有了很大的想象空间和画面感。而王朔从这点上来看和阿城还是极为相像的,按他自己的话说:“算上错别字,我能掌握的文字也就三千字”。笔者曾在其他文章中引用过王朔这句话原话,却引来一些争议,许多人认为王朔有大才,不可能只认识三千字。其实,能认识三千字和能信手捏来的使用三千字的概念是完全不同的,而王朔言称自己只用三千字写作,其实也不能算作是一种自嘲,这只不过是一贯对于所谓的文人不屑一顾的他,一种蔑视精英阶层的姿态罢了。就像日本的配乐大师久石让说的那句话:“真正高级的音乐,就是用最简单的音符,拼凑出最动听的旋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最能考验一位厨师水平的不是鲍鱼龙虾,反而是一盘人人都会做的蛋炒饭。如何用更简单的食材烹饪出最与众不同的味道才是真正的手艺。从这点上来说,王朔和阿城都是真正的佼佼者,懂吃,会吃,更会写吃的北京大爷,才是真正的“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