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声起于故乡读吴培刚老师大地情有
2023/6/2 来源:不详中科出席第十届健康中国论坛大会 http://www.bdfzkyy.com/m/
作者:吴海燕,山东省菏泽一中语文教师,曾任精品校本“书苑文峰”专职写作教师。喜欢写作,以此为乐。散文《乡间》《冬天的饺子》被收入《单县古今文化丛书之乡土恋歌》,游记散文《九寨》被收入《中国当代文学作品选萃》,散文《一抹苏州》被收入《齐鲁文学作品年展》,散文《夕阳山外山》被收入《魅力开发区征文作品集》。《明朝有意抱琴来》作为书评被收入诗集《有没有读首诗的时间》,《先生之美》作为书序被收入《菏泽一中最美教师文集》。《诗在别处》作为书序被收入《文峰诗歌创作与朗诵艺术》,《记王臻》作为书评被收入散文集《留在心底的风景》。出版散文小说集《幽山秀林集》。曾参编国花诗集《牡丹颂》等书。其人其文被收入《曹州文坛名士集传》。
蛙声起于故乡
——读吴培刚老师《大地情》有感
文/吴海燕
没有比蛙鸣更安静的声音。在这世间。
只有故乡才有蛙鸣。只有故乡的水塘中,才有这幽远清绝的声音。只有故乡的夜晚,才奉献这样的歌唱,盛产这样的音符。它们织成乡愁,笼罩住离人的一生,让一个告别故乡的漂泊者永远也挣脱不了这如雨的蛙声。它们让人一回回从现有的尘世偷渡回归,它们让人一次次潜回故乡深邃的雨夜,在村头永恒的树林深处悄然静止。蛙鸣洗净他一身征尘,蛙鸣让他的心清宁如月。蛙鸣唤他回到儿时的自己,再次与深远的小村相依相恋。
《大地情》一书,以近五十万字的蝌蚪般的文字,游弋于深沉的青卷,渐渐衍生出成阵的蛙声,那些零落起伏的声音渐渐汇聚成宏大的和鸣,从遥远的故乡幽土呼啸而至,从古老的诗歌深处浩然生发,伴随久远岁月里的云和风,不可阻挡地来到异乡,来到今天。
中国的乡村诗歌,沿着幽清的蛙鸣走了一路。中国的乡村文学,也以一声蛙鸣作为恒久的开篇。有一天我们遗忘了故乡的声音和味道,我们渴望着蛙声唤醒,重回荷塘,重回大地。文字便作诗性的纤夫,负重乡恋之舟,穿越世情的污泥,牵拉着归人向生命的原初跋涉。吴老师的《大地情》,亦是这样的纤夫,拽拉住游子满布风尘的衣襟,向曾经的来处行进。就像林黛玉的“留得残荷听雨声”,它也是一场从古典的归乡之思里浩然降落的大雨,一阵阵文字与心灵的敲击声让我辈听见故乡的残荷,忆及它曾经动人的绿意,幽馨的芬芳。雨声和蛙声一起,构造出真实而诗性的乡村。
自收到吴老师特意寄来的书,几乎用了所有的课余时间手不释卷。因为那书卷里收藏着我的故乡。那是他的故乡,亦是我亲爱的故乡。故乡那悲伤的沉重的土地,故乡那温暖的哀愁的人物,故乡那传奇的深远的故事,时而令我微笑,时而让我泪下。他沉实如泥土的文字里,葱茏的旧事破土而出,一个鲜活的悲哀的乡村,一个古老的凝重的乡村一点点拔节生长。那是养育了我们的祖辈父辈的共同的土地,那是让我们堪用一生歌咏悲怀的乡村。他的文字里有母性的大地,在他的笔下,那大地创痕累累,满目疮痍。那大地浸润了太多的丑陋与悲苦,承载了太多的绝望与凄凉。但那大地又是美到极致的存在。他写了诸多的母亲,那些母亲狭隘,悲伤,孤独,自私。但我依然读出书中深藏的悲悯,与深爱。那是我们的母亲,丑陋的,却又是亲爱的属于故乡的母亲,属于生命的母亲。正如一首诗里写:“我的城市是脏的/正如我的弟弟是脏的/但是我爱他”。我们的母亲是悲苦的,是脏的,但我们爱着悲苦的母亲,爱着脏的母亲。因为那是我们的故乡,我们的母亲。艾青说,为何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吴老师的文字里浸润着这深悲与爱怜,这是疼痛的文字,牵拉着血肉的文字。故乡的蛙声在浊水中。可是谁能逃离这出离浑浊的声音?他书页中的命运感,归宿感,像沉淀在淤泥草根处的塘水,浑浊里有着逼人的清澈。有人评价余秀华的诗,说她的文字里混合着血污,泥沙俱下。吴老师的文字也是混合着血污的文字,像来不及澄清的生命,像混沌天地的真实与原生态。我感受到他写作时内心的澎湃与磅礴,那激烈与浩然是直接从心底来到纸页之上,如苏子的石钟山之水,恢弘厚重,激荡出山岳箫鼓,这宏阔之音伴和夜曲般的幽幽蛙鸣,带给我古远又深沉的乡村。
他爱的乡村,亦是我爱的乡村。
他失落过的乡村,亦是我失落过的乡村。
一曲在人间岁月中演奏千年大音的,沉重的,又轻灵的乡村。
蛙声来自乡间坑塘。也只有那深藏在绿树丛中的坑塘,才能烘托这清奇的声音。只有从乡间生长出来的笔锋,才能真正写照故乡。吴老师的文字以故乡血脉为墨痕,将一腔生命诉诸纸端。那些人物也直接由乡间来到纸上,没有任何构思和过渡,纸笔在演绎一种使命,为大地的使命,为母亲的使命。
美如白玉兰,是乡村的象征与解释,她带给我们的希望与明亮,如孙犁笔下清新朗润的女子,一切的质朴清朗都在,一切的安和纯洁都在,一切的岁月都如春风扑面而来。和更加古旧的母亲相比,她是书中清泉般的村姑,是小树般健美的妻子,是庄稼地般温暖美好的母亲。她让小村显得新鲜而明净。
她像遍地杂草中的一朵带雨的花。
李英俊是春草般的存在,明朗,清和,青葱而又韧性。
烘云托月的描写手法使故事杂而不乱,人物多而楚楚。
这部近五十万字的长篇,仅仅是作为第一部诞于世间。但已呈现出宏构的气象。它借鉴了传统章回体的格式,分篇断章,且加小题,使文势有雍容不迫之格。每章正文前加引文,与正文形成呼应之势,日月相照,互为彰显,在平实的叙述之中增添了抒情的风味,使主题意蕴更加鲜明诗性。继说唱文学之一脉,古风在焉。
对世情的描述深入肌理。虽纯粹取材乡村,人之情理,得《红楼》真味。看似大俗之作,实蕴大雅之理。书里用大量的篇幅写了英俊娘的言行,对她的语言的描写尤其精彩。她的话语中包含着整个乡村的俚俗风味,展现了细密精巧的世情。这是庸俗的母亲,也是悲情的母亲。她像任人踩踏的大地,也像厚重苦难的大地。她的悲伤,她的苦痛,她的自私,她的母性,都是对大地的一种寓言。大地亦是母性的大地,是苍凉苦难的大地。作者的苦难书写与乡村构思建树了这部乡间巨作的宏伟风格,使之具有了撼人心魂的民诗气魄。莫言也写母亲,写大地,写世情,母亲是一切雄浑诗篇的发源与承托。沉浮于世情里的卑微而悲哀的母亲,她的絮叨与苦诉何尝不是一切伟大文字的根基。像乡村不休的蛙鸣,这深夜的倾诉,向着村庄,向着大地,向着歌咏与文字的深处。吴老师的文字来自粗粝的母亲的诉说,来自那沉埋在岁月深处的声声蛙鸣。《红楼梦》也是沉浸在世情中的巨著。不一样的世情,一为赫赫贵裔,一为平民百姓,但同样是有温度有格调的世情,在一地鸡毛的人生感怀里,抒写着岁月至理,人生至理。正如细密散碎的风景,搭配调和起来,渐成《清明上河图》之绵延气象。从来画意通文意,无心之书有格局。
本书口语化的叙事风格,接地气,动人心。曹州大地独有的民间方言,在作者笔下运用自如,那些已接近遗失的乡村语言,被细致保留。大量的民间风俗的描述,使此书有了《乡志》的留存价值。中国的乡村渐远,旧事渐远,从前的世俗景象渐渐从人世间剥离,许多应该保存的文化遗产在一点点流失。在失去原乡的离人心中,再也无法复原那些纯粹朴素的曾经。本书给了我们一种可能,在文字里去标记故乡,去寻找我们人生的根本,去收藏泥土的记忆。这种可能如此珍贵,可以让我们在文字的标本里,在蝌蚪般的笔墨里,去等待生命中期待已久的蛙鸣,等待一场故乡的雨,再次淋湿干燥寂寞的心,在中年的窗前听雨至白发苍然。这种可能大于文字本身,它让乡村有了希望,让没完没了的漂泊有了希望,它可以拯救日益没落的民间情结,完成回报母性大地的一种使命。大地养育了我们,总有一种泪水,要回归大地,去浇灌诗性的性灵之苗。《大地情》就是这样的一种泪水,它让大地之子有了回报的可能。
莫言写《红高粱》,是从写父亲出发的,他的小说酣畅淋漓,山岳其厚,有着父性的筋脉。吴老师写《大地情》,更具有母性的雍容。莫言写对土地的争夺与守护,吴老师写对土地的理解与眷恋,深情同出一心。莫言在父性的陈述中也有着宏大的母亲抒怀,《大地情》在女性的歌咏中亦有着父性乡土的寻根意味。何时,我们已远离了寻根文学的厚重深远,远离了莫言,张承志,韩少功,远离了阿城,贾平凹,刘震云。那是一个恢弘的时代,用文学寻根,寻找生命本源,寻找人类的故乡,寻找古远的记忆,是多么深邃高远的事情。寻根文学的式微与没落体现了一个时代的功利选择,也是人们对自己的再一次丢失。令我们欣慰的是,吴老师的《大地情》开始了艰辛的寻根之旅。这个始终植根于大地的书写者在用笔收获着早已被撂荒的乡村,像收获那些黄熟的珍贵的庄稼。文学的溯本回原永远不可阻挡,这是文学的正道。亦是大道。
它的寓言式的构想,使本书的警示意义尤为突出。文字在文字之外。文字不仅仅沉醉于乡村抒情之中。它对善恶的表达,使之有《聊斋》般的入世意味。书里林林总总的人物,组建了一个巨大的人性的博物馆。作者冷峻犀利的笔锋,所向披靡,横扫世间。最朴素的乡间之理,最本真的人间规则,在书中罗列大观。像乡村如雨的蛙声,不仅仅是抒情的,仔细听,它更在解释乡村,在诉说乡村之理。平白如话的叙述,一个个略显幽默的小故事,一件件悲凉的往事,无不在解释着乡村,定义着乡村,教化着乡村。你不是从乡村走出来的,你不曾在无眠的静夜里聆听过池塘中的蛙鸣,你就不知道蛙声有怎样的深意,就不知道它们为何只在这样的静谧的夜晚才肯用脆亮的鸣叫泄露天机。蛙声也是文学,在不经意间泄露着天机,关于生存,关于世间,关于前路,关于悲喜。它泄露着人间大道。
吴老师的文字追寻一路蛙声走来。
在沉沉静夜,叫醒谁的耳朵?